互联网原创者的维权之路

原创者的束手无策

    2014年10月，作词人袁航写下了歌词《简单》。

    随后，他将歌词发布在百度贴吧和个人QQ空间。然而，令袁航意外的是，他无意中发现了这首词的另一个“作者”。

    原来，是袁航的助理把这首词发布在他们专门出售歌词的QQ空间里，随后，评论版里出现了一个名为“林子兮LZC”的人，他评论道：“我的词。”

    袁航立马感觉不妙，心想自己的词可能被抄袭了。果不其然，他在百度和5sing网站上找到了林子兮的个人资料，自称原创音乐人的林子兮所用的歌词正是袁航写下的《简单》。随后袁航添加林子兮为微信好友，当他准备将这件事问清楚的时候，却被删除好友。

    这并不是袁航第一次被侵权，他之前也碰到过好几次和林子兮一样自称原创歌手的人盗用歌词的事情，他通常会在他们的歌曲主页留言，让对方解释清楚，但效果甚微。“他们都不承认，说词是别人给的。总之，不知悔改。”

    愤怒和无奈之感交杂，袁航只能通过微博发声。他感叹道：“我所能做的就是制造舆论，就算没有多大作用，但至少自己心里舒服些。”在痛斥侵权者的同时，袁航也为各个原创者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认为分享不等于共享，对于原创者来说，保护版权最好的方法就是注册版权。此外，他还希望与原创有关的网站取消复制粘贴功能，这样能有效减少侵权行为。

    版权受到侵犯的原创者远远不止袁航这一个，自由插画师梁大馒的插画也经常被盗用。若不是朋友告诉梁大馒，她可能一直都不会知道，自己创作的《海鸥食堂》的插画被一个名为“热沙拉”的食品店盗用。与店家沟通之后尽管获得了店家的道歉，梁大馒还是有些不放心：“对于这样一些实体店，我会要求他们停止使用我的插画，可是毕竟我只能通过网络渠道了解，具体追踪他们后续的行动却很困难。”

    在梁大馒被侵权的经历中，许多侵权方向梁大馒道歉时说不知道这样做是侵权行为，以为在网络上找到的图片和插画都可以免费使用。因此，在梁大馒心中，现在解决侵权问题最主要还是在于要给大众普及版权意识，让社会上形成一种尊重原创作品的氛围。对此，上海大邦律师事务研究所的游云庭律师也深有同感：“现在民众去为内容付费以及要获得许可才能使用他人作品的意识确实还不高。”

    新浪微博博主“打假少年”现在已经有13万微博粉丝了，当初他是为了维护原创者的权益而走上打假之路的，目前他每天都会收到5至10个原创者的投诉，一般都是投诉盗图和转载文章没有向作者取得授权的行为。在他目前发布的1200多条微博里，大部分都是转发原创者维权文章或者谴责盗图者的内容。“有些人觉得只要署名了，就不是抄袭，还有人说不想被抄袭干脆就别发到网上，抄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打假少年”面对互联网上错误的版权认知时，会觉得不可理喻。

    在这样的互联网环境下，和袁航一样的许多原创者碰到一个又一个这样的侵权者时，往往会束手无策。

个人维权者的力量

    似乎是听到了原创者的叹息，新浪微博上出现了一些依靠个人力量为原创者维权的博主。

    “反盗图联盟”是2011年建立起的一个个人微博，创立者称当时发现太多侵权的情况，想替原创者说话，所以创立了这个微博。与“打假少年”类似，“反盗图联盟”也会转发微博支持原创者，或者曝光盗图者。与“打假少年”不同的是，“反盗图联盟”还会免费为原创者提供版权咨询。

    “公开发表作品时，请避免出现欢迎使用、免费拿走等词语，这样会被对方理解为版权所有者鼓励他人使用。如果已有此类词语但不能修改，请在微博上增加‘如商业使用请与本人联系’等词语。原始作品请保留好psd格式分层文件，照片请保存好原始未修改原片备用。”每天找“反盗图联盟”维权的作者有大约有20个以上，因此他设置的自动回复是提醒原作者对自己的作品要有保护意识。不仅如此，对于侵权问题，有时他也会建议原创者通过投诉或者诉讼去解决。

    “反盗图联盟”表示侵权最严重的是淘宝上的盗图行为，不仅如此，淘宝投诉还相当于虚设。对此，游云庭律师认为，现在互联网侵权成本比较低，不利于制裁侵权者。除此之外，互联网版权的发展也是日新月异的。“原来是通过复制权（复制权是著作权人最重要的经济权利，著作权人通过控制作品的复制来维护自己的权益）来保护原创内容，现在互联网复制太方便，冲击了传统的内容保护。”

    “打假少年”为原创者维权的效果比较明显，他联系过的营销号最后基本都会删除盗图的微博。对此，他解释说：“一般粉丝多的都要面子，营销号怕掉粉，所以一般都会删掉，减少自己的损失。”而对于有些不愿删除微博的营销号，“打假少年”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我只能去挖他们公司其他的东西，比如收钱抹黑别人这样的事，有些公司就会怕，一般就会删除后道歉。”但是对于向微博官方举报维权这种方法，他的看法似乎并不乐观：“微博维权没什么用，微博官方都是口头警告，那些营销号不会有什么反应。”

    现在，“打假少年”、“反盗图联盟”和“原作者维权联盟”三个微博号会互相转发微博，互相支援，他们以个人的力量形成了微博中一个维权的“小组织”。

    除了新浪微博上的个人维权者，微信公众平台上也出现了为原创呐喊的人。2016年3月30日，微信平台MissRUC发布了一篇推送《这才是公认的人大校花，当然还有她夜里的模样！》，使用了一组玉兰花的摄影照片却并没有作者署名。这组照片是人大学生王茜在夜跑结束回寝室的时候拍摄的，她曾向平台投稿，却并未得到平台对于是否使用照片的回应。4月2日晚，王茜开始与MissRUC平台交涉，同样没有得到回应。4月4日，王茜的好朋友方岩发布了一篇推送《MissRUC，我想打打你的脸》，此篇推送获得4600多阅读量和大量转发。这篇推送发出去后大概3分钟，平台就主动联系了作者，向作者王茜道歉也补偿了稿费。

    在维权者方岩的眼中，遇到侵权现象就应该勇敢地站出来发声，这样才会使侵权现象不断减少，更好地维护原创者的权益。

维权组织的发声

    2015年4月，知乎作者chenqin在知乎上发起了“请你来维权，收益全归你”的竞拍活动。由于长期受侵权的困扰，chenqin决定在此次活动中征集“维权使者”为自己维权，“维权使者”可以出价购买chenqin的文章，然后进行维权行动，所得到的一切费用都归“维权使者”所有。陈敛在此次竞拍活动中用240元拍得两篇回答，成为chenqin两篇文章的代理维权者，此次维权成功后，陈敛拿到了720元的赔偿费。

    经过这次活动，陈敛对互联网维权有了兴趣。之后，陈敛毅然从阿里辞职，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起创立了“维权骑士”，踏上了互联网维权之路。

    “维权骑士”刚刚创立的时候，互联网上基本没有什么维权组织在做版权保护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陈敛和他的团队也碰到了不少困难，但他认为让人倍感压力的还是当时的质疑声。“侵权方一开始认为我们是诈骗，后来还怀疑我们有没有把赔偿款交到被侵权作者的手中，”陈敛感叹道，“过程中有许多辛苦和不被理解的地方。”

    他回忆起“维权骑士”刚开始维权的时候，“维权骑士”给一个原作者打电话想替他维权，结果对方接听之后以为是骗子，没有理他们。但是后来这个作者发现有一些抄袭他文章的侵权方删除了文章，才开始信任起“维权骑士”，重新和他们沟通。“想想也是蛮有意思的。”陈敛笑道。

    “维权骑士”最开始的时候主要帮助知乎作者维权，作者将维权事务全权授予“维权骑士”，自己不与侵权方直接沟通。“维权骑士”发现了侵权文章之后，会给侵权方提供两个解决办法，一是按字付费，所拿到的赔偿费与原作者对半分，二是侵权方公开道歉。如果侵权方拒绝赔偿或道歉，“维权骑士”就会进行举报。对于“维权骑士”要求侵权方道歉的这个行为，chenqin表示很赞赏：“道歉这一选项的设置，体现出陈敛想规范这个已经扭曲的版权市场。”

    在这一次次与侵权方的周旋中，“维权骑士”慢慢发展壮大起来。

    “维权骑士”目前的主要工作分为两方面。一方面是通过协调沟通、发律师函、诉讼或者曝光等方式为原创者进行版权保护的工作，另一方面是完善版权管理方面的服务，给作者一个版权管理的工具，让他们可以自主、便捷、灵活地管理自己的版权。“目前我们的签约作者来源已经超过了十四个平台，并且还在不断的拓展之中。”陈敛说道。

    除此之外，越来越多的作者在签名档挂上了“本人授权维权骑士对我在知乎发布文章的版权侵犯行为进行追究与维权”的字样，今日头条、简书、百度百家等平台与“维权骑士”慢慢开始了合作，新浪微博上对知乎内容的转载也慢慢开始向作者私信取得授权。

    这一切都反映出作为一个互联网维权组织，“维权骑士”已经取得初步成效了。陈敛和他的团队也提出了“维权骑士”未来的目标：“希望创作者可以专心做他们的创作，轻松地进行版权管理，把维权骑士网站建立成一个原创作品的管理之家。”

    “怀着敬畏之心大步朝前，为原创发声，为原创者代言。”这是陈敛挂在知乎签名档上的一句话。

维权之路通往何方

    面对互联网上种种侵权现象，游云庭律师认为解决互联网版权正版化问题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改善了某个环节就可以解决的。他认为，目前互联网维权难的主要原因第一是法律落后于技术，第二是查明侵权者的身份难，第三是侵权赔偿低，第四是避风港规则（指的是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在合理时间内删除其平台上的侵权内容，可以免责的规则）被滥用。

    他说：“这些问题的改进都是积跬步以至千里的，没有办法一蹴而就。”

    法学院的张勇凡老师也认为：“侵权现象的出现是利益的驱使，但是解决这个问题却不能仅仅依靠互联网，这其实是整个社会、国家的体制问题，现在互联网维权这方面的体制并不完善。”

    意识到了问题，各大网络平台对于维权的态度似乎也在渐渐明晰，在维权之路上迈出了脚步。

    2015年1月22日，微信公众平台上线“原创声明”功能，原创文章在“原创声明”成功后，微信公众平台会对原创文章添加“原创”标识，当其他用户在微信公众平台发布已进行原创声明的文章时，系统会为其注明出处。截至2016年4月11日，微信公众平台上已有超过二十万个公众账号获得了原创保护功能。

    与此相似，新浪微博头条文章原创声明功能也上线。

    2016年4月36日，在世界知识产权日晚间，社区知乎状告“知乎大神”、“知乎姐姐”、“我们都爱看知乎”等一系列微博账号，对未经授权转载知乎站内回答的明显侵权行为，已委托律师追究相关微博账号运营者的侵权责任。

    “一方面，原创者的知识产权得到了应有的保护，抄袭量逐渐减少，”微信平台“原创声明”功能上线后，官方对此做出了肯定，但是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另一方面，我们收到了很多违规标注‘原创’的举报，似乎还有许多运营者尚不清楚原创标签的使用规则。”

    这些措施还有待时间来完善，但是互联网原创者维权问题正逐渐进入大众视野并得到重视。

    这条维权之路，会越来越宽阔。

（本文中王茜和方岩均为化名）